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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搬弄：班農的王者製造地圖》劇照
Q：你和史蒂芬．班農有什麼私交呢？
十五年前史蒂芬召集了一群人一起買下富泉（Wellspring），一家位於紐約的獨立電影發行公司。當時我在紐約工作，史蒂芬成了我的老闆。他住在洛杉磯，有時會來紐約，但他時常用電話和郵件聯繫。
Q：你會怎麼形容你和他在工作上的關係？
他一度請我擔任富泉的總裁，雖然我從未正式接受，但我一直確保公司有效率的運行，且直接向他回報。我們培養出了很緊密的工作關係，話雖如此，我們在工作上的關係絕不輕鬆。史蒂芬是個要求很高的老闆，而且脾氣瞬息萬變，很容易讓人覺得自己愚蠢，但在工作上，他給予很多的支持，而且鼓勵我們要有野心。有一次他在紐約的時候，我直接告訴他他脾氣上和其他方面的缺點，一開始他很震驚，但最後他因此更尊敬我。
Q：你在富泉結束之後和他還有聯繫嗎？
雖然我們在2008年大選後漸行漸遠，但我們到2010年都還有聯繫。他開始活躍於茶黨運動，將重心從商界轉移至政界。我們開始越來越常因政治爭吵，我開始覺得我們的共通點越來越少。
Q：你和他一起工作時知道他的政治立場嗎？
就我所知，在當時他支持共和黨，但是比較偏向約翰．麥凱恩（John McCain）的陣營。不論在生活上或的看法上，他都不像個社會保守主義者；不論他的政治看法是什麼，都不影響到工作場合或是我們發行的影片。他來自軍人家庭，自己也曾經是海軍。他在外交政策上的保守態度似乎是來自這個背景，而且他也很富有。我想是因為如此他才支持共和黨。我在富泉的時候，他拍了一部關於雷根的紀錄片。說是紀錄片，不如說他拍了一部聖徒傳，那時我需要準備關於該片的資料給他。我想他對於我直言不諱與相他相反的政治立場，以及直白表達創作意見的這兩點都給予尊重。我很確定我是第一個把他拿來和蘭妮．萊芬斯坦（Leni Riefenstahl）比較的人；他的「象徵法」用得真的是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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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什麼時候和他重新開始聯繫的？
在他宣布要擔任川普競選團隊的主席的時候。我看到新聞的時候真的很心煩意亂。我寫了一封慷慨激昂、憤怒的信給他，強烈勸他退出，甚至要他想想他的孩子們和他們的未來。現在聽起來有點傻，我不知道那時我在想什麼。
Q：在提案這部紀錄片之前，你有跟他討論嗎？
與其說是討論，不如說是獨白。當你和一個人失聯，但那人卻突然有了極高的權位，而你強烈反對他的主張，說強烈反對還只是個保守的說法，而且你還有這個人的電話和電子信箱是個滿好笑的事。我有宣洩的管道；我的直覺是告訴他我對他正在做的事感到多麼心煩意亂；競選活動期間我會寫信或傳訊息給他，做出一些苛刻的評論，好笑的是，他都會回；他從來沒有因此對我惡言相向 —— 但他會對此開玩笑。他的回應很和緩，即便我的態度並非如此。
Q：你在2017年再見到班農的時候，什麼讓你最驚訝？
他直到近期才變成公眾講者，對我來說，看起來有點好笑 —— 他作為演說者非常彆扭，你在片中可以看到他和粉絲拍照或演講的畫面。我最驚訝的是他現在對極右翼政治思想有多投入。雖然他還是有著自嘲的幽默、還是會對右翼的某些觀點開玩笑，在我看來，他似乎成為了右翼真正的信仰者。在和他關係較緊密時，我會開玩笑說他是「還沒出櫃的左派」，他會回答「噓…別說出來」，我不會再開這個玩笑了。
Q：你們的關係還和以前一樣嗎？還是變得緊繃？
從開始拍攝這部片以來，過去一年半來我很常見到他，而且每天我都必須和他通話或通信，這很複雜。想像你有個老師或是親戚，這個人在你生命的某個時間點對你來說很重要，即便你們的關係並不完美，他們對你來說還是意義重大，你們的關係友好，而且他們也信任你。這樣的關係張力並沒有改變 － 十年之後你還是可以重新體驗到你們原本有的連結。我有時還是很喜歡看到沒有改變的部分個性，但我也意識到他現在成為的樣子，到今天我還是對此感到心痛。為了拍出史蒂芬想要的片子、不斷確保素材的取得和他的信任而和他重燃交情非常具挑戰性。在製作期間我需要不斷地聯繫他、和他交談以便探得更深、要求特定地拍攝許可、說服他讓我們進房拍攝。在整個拍攝期間，我非常坦誠我對片子的看法以及史蒂芬地政治觀點，這一點非常有幫助。
Q：你為什麼想拍這部片？
我在到處都看到關於史蒂芬的消息；他被以我認為相當危險的方式描繪，這也讓我覺得非常不舒服，因為我知道他並不是他們所描繪的那樣；他被描繪成邪惡的天才、幕後操縱者、川普背後的腦、黑武士、死神，我覺得他因為這樣的形象被給予了好多的權力，他就像是被給了太多信用額度一樣，而他將這個形象當作是交易貨幣，即便在離開白宮之後，仍以此維持權力並使其成長。他運作的方式在核心上從未改變太多；他一直都是個業務，他是個投資銀行家，他一直都被自身利益所驅動，他的個性讓他永遠都會確保將事態推到有利於他本人的狀況。我覺得以一個國家來說，我們太簡化我們的對談觀點；主要政治領袖不是好就是壞。我第一手知道史蒂芬因為媒體為他扣上的帽子獲得多少權力，這真的讓我覺得非常氣餒，也是讓我想要拍這部紀錄片的原因。我並不只是因為我可以取得他的素材或是因為我自己想宣洩而拍攝，而是因為我認為世界錯失了一些關於他，或是像他這樣的人的很重要的事。我想如果我們能長時間跟著他，或許我們就可以將他去神秘化，那會是非常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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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你一開始怎麼和他提到這部紀錄片的？他怎麼反應？
我寫信問他我是否可以製作一部關於他的紀錄片。他回答「不行，你會毀了我」我再寫了幾次信給他，最後一次的通信，我很驚訝他只說了「好」。在和他提案時，我告訴他我並不想拍宣傳電影，或是麥可．摩爾（Michael Moore）那種強拆風格的紀錄片。我告訴他我想要長時間跟拍他，想要一個電影工作者一直跟著他，而且那位導演在創作上會握有全權。我告訴他我想拍一部高質感、發人深思、充滿才智的電影。但我同時也提醒他，他非常了解我的政治立場，以及我對於他正在做的事情的想法，而這是會這部電影的基底。
Q：他答應了之後，你怎麼找到適合這部電影的導演的？
以史蒂芬同意跟拍的程度來看，我知道我可以吸引到很多很棒的電影工作者；但為了拍出我想要的片子，我們需要一個非常機智、靈敏且知道變通的導演，我需要一個能跟在史蒂芬旁邊，讓他放鬆警戒跟拍的人 —— 這需要一個情商和社會智力都極高的人。我立刻想到了艾莉森．克萊曼。我們曾一起製作過一個短片，我不論在藝術上或專業上都非常景仰她。我相信艾莉森可以勝任這項具挑戰的拍攝，而且可以拍出一部、發人深省的片子。我同時也知道她身上有史蒂芬會尊重的特質，這也會讓片子更有趣。艾莉森非常有文化素養而且教育水準很高，她精通中文，而且也會說幾個其他的語言。這些讓史蒂芬尊重她。我相信艾莉森可以打入他的世界並拍出一個極具力量的片子，這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Q：你需要說服艾莉森（導演）參與嗎？
她有興趣，但想先見過史蒂芬。在見過她之後，她非常想參與這個案子。我真的感到很慶幸。
Q：你希望藉由這部片讓大家了解到史蒂芬的什麼？
史蒂芬．班農作為邪惡天才的形象非常具有力量，但人們並不想要想像，在他最不吸引人、最令人不安的特質之中，可能會有一兩個令人驚訝的特質。大部分人沒辦法以一件事定義；為什麼一個人不能很糟糕，但並非他的一切都很糟？如果做出極端惡行的人並不是一年365天都在噴火呢？24小時全年無休放送的新聞，加上社群媒體和社會的兩極分化將史蒂芬這樣的人套入特定的角色當中，而就文化整體和媒體上來說，我們很難全面性地看一個人。很多人覺得「人性」是個代表同情心的詞彙，但它也包含非常負面的特質和缺點。只憑第一印象去評斷他會是個失誤，另外史蒂芬的完全融入 —— 他非常喜愛自己這個天才反派的形象。我們是否在為人們套上這樣角色的同時，也給予了他們過多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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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搬弄：班農的王者製造地圖》劇照
Q：你是否想要用真實電影的方法講述這個故事？
我們所有人都參與創造了我們所知道的史蒂芬．班農，這也是為什麼用真實手法呈現如此重要；能看到的越多、能爭取到更多場合的拍攝、艾莉森能待在他身邊的時間越長，我們就越能剝除他黑武士（Darth Vader）的形象，我也相信我們能藉此取回我們因這個形象賦予給他的權力。我希望這部片能將史蒂芬去神秘化，不僅僅是史蒂芬 —— 我希望這部片能夠創造關於我們所身處時代在意見上的細微差異，以及我們如何因為不願意花時間全面審視人以及事件的複雜性。如果你並不透徹了解一個人或一項運動時，你要如何與其抗衡？
Q：你是否擔心過你會給他太多的舞臺？
這邊要澄清一點：這部電影從來不是關於史蒂芬．班農所作所為的對錯 —— 我相信他是錯的，電影本身也呈現特定的觀點。我們並非忽略他極右翼的政治思想，我知道呈現他好笑、或做出非我們預期的反應這些較為輕鬆幽默的片刻是在冒險。我希望人們能不只將這部片當作史蒂芬．班農的心理人格分析，我希望人們能看到他和他的同僚如何以行銷者和業務的角色運作，尤其是在媒體這一塊。在我看來，這一點只有紀錄片作得到。
瑪莉．德蕾絲．季爾吉（MARIE THERESE GUIRGIS） ｜ 製片
瑪莉．德蕾絲．季爾吉是一位橫跨劇情片和紀錄片的電影製片和監製。他的近期紀錄片作品包括《全球搬弄：班農的王者製造地圖》（The Brink）、亞力山德里亞．孟買其（Alexandria Bombach）的《倖存的女孩》，以及傑夫．佛伊猜格（Jeff Feuerzeig）的《神秘作家：勒羅伊》。她的劇情片作品包括艾拉．沙許（Ira Sachs）的《為你留的淚》、茱莉亞．羅提（Julia Loktev）的《最寂寞的星球》。
季爾吉創立並經營 RatPac Entertainment 的紀錄片部門，她監督眾多紀錄片長片和系列的發展和製作。在踏入製片之前，季爾吉在藝術片發行的領域耕耘，發行像是賈克．歐迪亞（Jacques Audiard）、史蒂夫．詹姆士（Steve James）、保羅．索倫提諾（Paolo Sorrentino）、克萊兒．德尼（Claire Denis）和賈法爾．帕納希（Jafar Panahi）等知名導演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