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5.21

詹育杰

難民議題反思,描繪心理現實——2019法國真實影展特別報導(一):競賽單元得獎作品回顧

「真實影展」(Cinéma du réel)這個 1979年創立,年近半百的紀錄片影展,無疑是法國最盛大、最重要的紀錄片影展,算來是法國三大紀錄片影展當中,相較而言立場最至中與最主流的紀錄片影展。另外兩大,一個是「法國呂薩國際紀錄片影展」(Etats généraux du film documentaire de Lussas),這個同樣在1979年創立的影展,更為獨立自主,更為當地接地氣,是在南法的呂薩Lussas這個「小鎮」上,每年暑假八月為期一週的電影節,經過長年發展,己經在當地發展專業學校,製作、發行單位等等一應俱全。另一個影展則是地處法國第二大城馬賽的「馬賽國際紀錄片影展」(Festival international du documentaire, FID),則是更加是激進地模糊紀錄和劇情之間的區隔,並以其地中海港大城直接面對非洲的地理位置自詡。我們可以試著將這些客觀條件當作參照點,再來看看以下「真實影展」競賽單元得獎的幾部影片。

《Bewegungen eines nahen Bergs》劇照/法國真實影展提供

國際競賽單元

今年國際單元得獎的作品,半數都與當下政治的難民危機相關,如獲得大獎的《Bewegungen eines nahen Bergs》,拍攝地點在奧地利阿爾卑斯山脈的一個汽修場,這是導演Sebastian Brameshuber在奧地利最大的鐵礦床地區拍攝的第三部影片。來自尼日利亞、非洲裔的Cliff在這裡修車,他轉售也出口這些中古車,現在大部分的客戶都來自東歐,非洲則佔少部分,我們在影片中得以瞥見國際政經關係的縮影。又或者美國導演John Hulsey 的《歷史的這一面》(This Side of History)中述說的過去,更是極為呼應當下美國政局右派法西斯高漲,堅決拒絕難民的現況。洛杉磯以東的博伊爾高地,在二十世紀初曾經是逃離歐洲的猶太難民的避難所,不過事實並不如此單純,當初的難民們其實也如當下難民一般受到百般歧視,而影片似乎解開城市不為人知的秘辛。但是,要擺脫過於單一的歷史觀並不容易,如何展演歷史本身就是個大哉問,一如影像總是局部,被操縱、被投射到表面,重塑歷史總是艱鉅的工作。

《Hamada》劇照/法國真實影展提供

西班牙導演Eloy Dominguez Serén的《Hamada》則是設身處地,拍出難民所身處的「狀態」。片名「Hamada」在阿拉伯語中意指高原的岩石和沙漠,當中的沙子幾乎完全由風驅動,而撒哈拉人,指的是沙漠居民的特徵:空虛和無生命的狀態。撒哈拉在1975年自西班牙解除殖民地,之後,這裡的居民一直都是難民。也就是說,他們當了一輩子、四十多年的難民, 一直等待全民投票的自決。 西班牙導演從第一部電影開始就在這裏,也正是在這種期望之下,他的鏡頭陪伴影片中的撒哈拉年輕人,Sidahmed和Zaara兩人,一個期待自由流亡的解放,另一個期待看似更務實的獨立。兩個矛盾的生活囚徒,無所事事,同時一切皆有可能發生。

另外一部智利作品《生活在那裡不是地獄,它是沙漠之火。生命的豐滿,像樹一樣留在那裡》(Vivir allí no es el infierno, es el fuego del desierto. La plenitud de la vida, que quedó ahí como un arból)則在世界的另一個盡頭拍攝,觀察同樣是在沙漠中的人們,不過他們不是難民。Totoral是一個沙漠中像海市蜃樓的城市,其中許多居民年紀都已經太大,已經不可能離開。導演Javiera Véliz Fajardo運用大廣角,以極遠的距離觀察在驚人沙漠景觀中渺小的人類,以及沙漠中的居民如同螻蟻般緩緩生活著。

《生活在那裡不是地獄,它是沙漠之火。生命的豐滿,像樹一樣留在那裡》劇照/法國真實影展提供

《城堡的夢》(Los sueños del castillo)這部莫名「奇幻」的社會寫實影片也值得一提。片中這座城堡,實際上是智利南部鄉村一個青少年監獄。到底是誰在城堡的牆壁之間決定夢境?心理分析背景的導演起初把鏡頭對準青少年們的惡夢,他們述說著各式各樣的憂慮,如何從那些可怕的故事中尖叫醒來。不過,似乎不只受刑人受到困擾,在這工作的人們也口耳相傳,他們也都知道這個地方不怎麼「乾淨」。困擾著城堡的夜晚,實際上與當地過去的印地安歷史有關。導演運用大量劇情電影的敘事語言,大量畫外音和音畫不同步來「敘述」這個發生在智利青少年監獄的「超自然」現實。

得獎的還有中國導演朱盛澤的《完美現在時》。片中導演追踪十幾個網路直播主持人十個月,從超過800小時的畫面中剪輯出一個世代的集體群像。影片選擇的,更多是社會邊緣人而不是網紅,他們不是富高帥,但屬於同一個時代,同時弔詭又淒美的大歷史和私小說在我們面前緩緩展開。

《城堡的夢》劇照/法國真實影展提供

法國國內競賽單元

與國際競賽單元相較,法國國內競賽單元的得獎作品,都顯得格局更為「當地」,也較多更為私密個人的題材。如非洲裔導演Michael Andrianaly對準理髮廳的作品《如意算盤》(Nofinofy),片中,羅密歐的理髮廳是人們見面、喝酒、講笑話或認真地討論馬達加斯加未來的地方。當他的理髮廳被市政府拆除,他找到一個新的地方,雖然是一座破舊的棚子,但他夢想著有天能開一個真正的美髮沙龍。在新的工作環境,生活緩緩流動著。而導演Ariane Doublet的《綠色男孩》(Green boys)則是一個關於友誼的故事。 主人翁是13歲的Louka和17歲的Alhassane,Louka是在「當地」長大,Alhassane來自遙遠的地方。他們一塊踢足球、爬樹、上課,漸漸成為朋友,並按照友誼的節奏,建造起一座小屋,一座類似Alhassane原生國幾內亞常見的小屋,而不僅是童年的避難所。這個如同小王子的故事令人為之動容。我們可以看到歐洲的難民危機,在法國國內的參展作品同樣也產生極大的衝擊。

《如意算盤》劇照/法國真實影展提供

此外,得獎的還有《在狗的眼中》(Dans l’œil du chien),影片描繪了女導演Laure Portier和她生病的奶奶共度的最後時光 。驚人的更在於,這是一種腐蝕「臉」的疾病,祖母的臉真的一點一點地漸漸消失。影片的拍攝,很明顯地是要用影像對抗這種疾病和記錄祖母正在消失的身體。而這個與身體很直接地、物質性的關係,我們也可以在年經藝術家Léo Bizeul的《回報資本》(Capital retour) 中清楚看到。Bizeul通過網路自拍對性別越界展開實驗和研究,隨著鏡頭我們目睹藝術家重新「創造」自己身體的心路歷程,以及最後面對真實血肉模糊的身體「改造」,如同科幻情節的自我改造想像,藝術家的類網路直播成為一個都市傳說。

《回報資本》劇照/法國真實影展提供

還有影展常勝軍,總是拍攝法國東部地區社會底層和邊緣人群的女導演Marie Dumora的《福爾巴克Swing》(Forbach Swing)。影片拍攝於福爾巴克(Forbach)一個叫做「洞」的吉普賽街區,這裡就只有三條街:Poppies街,Azalées街和Stéphane Grappelli街,但是那裏每間房子,和每個吉普賽「篷車」裡都有一個音樂家。影片完整地呈現了一個社區,當然還有音樂家一起玩耍的日子。

《福爾巴克Swing》劇照/法國真實影展提供

2019法國真實影展主視覺片頭前導:

所有的參賽影片預告:點此進

巴黎索邦第一大學美學與文化研究博士,法國Villa Arson國立高等藝術學院碩士。短片作品《荒涼靜漠 》曾參與2006年鹿特丹影展,文字散見《今藝術》、《表演藝術》、「Artforum中文網」等。近期研究以後人類哲學與流變共生的藝術為方向橫跨行為表演、電影與策展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