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顧經營20餘年的角頭音樂對台灣流行音樂的影響力,其實是一件似明卻暗的案例。這個問題不論你是否已經看完這部影片或即將點開影片連結觀賞,都會隨著這部影片不時地浮現在腦中直到結束,而你可能仍不一定知道什麼是「角頭音樂」?
在這長達約100分鐘的影片中,表面上看似張四十三以「該賣掉角頭音樂嗎?」為主軸,並藉由拜訪徵詢過去草創時期的老戰友、老同事的對談意見,進而帶出一串的歷史回顧。
就如同四十三說,角頭是一種生活美學、一種態度,一種義氣等等諸如這類的官方表述,串起一個獨立廠牌辛勤經營了20餘年是多麼沉重的鄉愁包袱,甚至開始出現中年危機倦怠感。但在整部影片的後面,其實仍有許多未被探討的課題藏在這些美好的歌曲裡。
「不流行」的角頭音樂
姑且不管四十三是否找到最後的答案,然而當1997年剛成立沒多久的「恨流行」唱片公司,因張四十三與共同創辦人鄭小刀、蕭福德三人之間的理念差異,使得小刀離開了恨流行另組新公司,迫使四十三解散了恨流行,轉而在1998年秋天成立了角頭音樂。
若還無法用這寶貴的歲月與經驗帶給台灣音樂產業任何啟發的話,那麼角頭音樂最後轉賣給中資公司,恐怕也是整個社會應該共同承當的後果吧。只是,在思索前一命題的同時,我們還得再去追問的另一個命題是:什麼是流行音樂?
事實上,四十三從未真的正面說明為何要成立角頭,或解釋為何不流行、恨流行,然而這個命題卻一直存在。一種說了等於沒說的定義是,受到大眾歡迎進而消費購買的音樂就是「流行音樂」。但是「誰是大眾?」「流行音樂該是什麼樣貌的形式?」卻始終莫衷一是。
實際上,流行音樂的面貌一直隨著時代的潮流而有所轉變。當年所謂的校園民歌運動,對抗的是過去由群星會為代表的流行音樂;然而當這批歌手逐漸成為主流唱片公司的管理階層,主導了後來的國語歌壇,以企劃包裝歌手及打歌行銷方式成為一種固定的公式後,台灣八、九〇年代的主流流行歌曲的樣貌,就大抵變成了固定的套路——歌詞不脫離情傷、愛戀或社會化後的苦悶、怨嘆,滑順的錄音製作,及講求某幾種歌曲唱法等等風格。
「流行音樂」的不同風景
然而角頭音樂的出現,打破了當時台灣流行音樂的產業生態。
所謂的流行音樂,不該只有大型唱片公司旗下發行的流行歌曲,以及那樣的套路風格。相對的,角頭發行的專輯及歌手,除了幾個後來躍上主流市場的樂團,旗下的歌手大多有種庶民的質地。
這些歌聲不一定來自底層,卻有種擄獲人心的親和力,他們大多便裝演唱,或許可以樂團的形態出現,或以電台DJ的型態(如恆春兮工商服務)、或以嘻笑怒罵的表演型態(如夾子電動大樂隊、眼球先生)出現。但最生活化的方式,即是一把木吉他即可自彈自唱。
這種從早期的原音社到後山龍哥、陳建年都是如此,他們代表的是不論在室內一群好友的聚會、昏黃路燈下的騎樓裡,抑或是在黑暗的海邊一群卡車司機的夜聚,如同角頭最初發行的那張合輯《Am到天亮》,只要升起篝火圍成一圈,再加上一把木吉他,一個Am和弦,大夥就可一起歌唱自娛娛人到天亮。
這樣的生活形態,便是四十三口中那種庶民的生活美學及態度,不是唱片公司精心包裝出來的歌星姿態。
而這一切最重要的一點是,角頭音樂讓習慣只聽台灣音樂的聽眾,看到了原來流行音樂可以有不同的風景樣貌存在。只可惜的是,當角頭在最巔峰的那幾年早已獲得金曲獎評審的肯定,但至今仍有許多人不知角頭音樂的存在。
未來的角頭音樂
值得注意的是,水晶唱片及任將達先生數次在片中被提及。作為台灣獨立廠牌的先行者,若將水晶與角頭作比較,會發現水晶唱片的本質是以英美的龐克叛逆精神與對抗主流體制的態度為核心。龐克青年可以在地化、鄉土化,所以我們能得以聽到台灣最早第一支龐克樂團與《來自底層的聲音》或客家歌謠這類的錄音專輯。
然而角頭音樂卻不太具有龐克這種特質,相對的,從一開始,角頭即以原民音樂緊緊結合在一起。巴奈、昊恩與家家、南王姊妹花等原民歌手,他們投射出的是不同於漢人文化的觀點,甚至以此原民音樂風潮擴展到南島文化向國際發聲。
2018年初,葉雲平因統籌主編《我恨流行,二十年。角頭20X20》一書,電話中希望我採訪製作人鄭捷任,我與雲平三人約在台北火車站二樓商場上的一家餐廳進行採訪。當時採訪過程中曾閃過一個念頭:20年就這樣悠悠的過去了,未來的角頭音樂又該何去何從?當你看完這部片,如果還想知道更多的人物採訪細節,不妨拾起這本書,搭配本片一起服用。
六月主題影展《別再問我什麼是搖滾》|片單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