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23

楊虔豪

從一隻白狗探尋世界與自我

(本文出自《PNN公視新聞議題中心》,蒙同意轉載刊登:原始連結

在街上看到一隻流浪動物,你會有何感覺?很髒、很礙眼,還是很可憐、擔心牠吃不飽呢?對不時搬家,過著近似流浪生活的南韓紀錄片導演金寶蘭說,她從一隻境遇與她相近的白色流浪狗上,探尋人生乃至周遭社會的變化。

「這隻白狗是從哪裡來的?」一開始,在住家附近,她只是莫名發現到這隻頭戴項圈的流浪狗,抱著好奇心和問題意識,開始詢問周遭居民這隻白狗的身世,發現她已在社區流浪多年,卻沒人說得上牠為何來到這,是單純走失,還是棄養,無人能替金寶蘭導演解答。

金寶蘭導演的父親,為供應家人更好的生活,還有讓家人住得起首爾的公寓,長年奔波海外工作,最後卻因相隔兩地,父母陷入矛盾而離婚,讓金導演中學時期就過著破碎家庭生活;由於幼年時期的陰影,她至今仍無法自信的結交伴侶、展開婚姻生活,然後不斷周轉在各地。

父親為家裡買的房子,明明就是有一個實際的歸宿,可以讓金導演穩定地在首爾求生,但金導演卻選擇離家獨立生活;硬體的歸宿存在著,但心靈的歸宿卻不見目的地,讓看見白狗的金導演,彷彿看見了自己,因此她想藉尋找白狗的身世,重新定義她自己。

她觀察白狗日常生活的一舉一動,閒暇時分,又在社區周遭做街訪,因此認識了許多人,她從白狗身上,延伸出另一層人際關係。

金導演發現提供白狗居所、好心飼養牠的對街雜貨店老闆、也認識了雜貨店旁邊的零件商大叔和常常路過白狗的窩看牠的社區老奶奶,還有一位曾任美容院院長,年近八十,過著晚年退休生活,卻因自己容顏衰老而掛心的亮麗女士,她想與人談心,但身處冷漠的大都市,她的主動換來別人冷眼相待。

為了持續探尋人生,金導演並開始跟自己的中學同學聯絡,又在持續搬家的過程中,在老人休息的涼亭了,追蹤每一位前來休息聊天的長者們的經歷。

對白狗的身世,金導演所知仍有限,她卻意外地透過白狗,得出社區發生的變化,還有每個人對生命的不同看法。

整個社區、整個國家仍在變化,讓扶養白狗的雜貨店老闆,最後決定收掉經營已久的店面,頂讓給連鎖超商——這是近來首爾市內經常出現的現象。

白狗原本每天都能在對街看到雜貨店與老闆,如今把店面收掉,讓牠以為要被遺棄,而感到不安,直到老闆每天仍繼續過來看牠餵牠,白狗才安心下來。但雜貨店旁的零件商大叔,最後也搬走,整個社區顯得空蕩淒涼。

同一時間,南韓總統朴槿惠遭揭發,放任「秘友」崔順實垂離聽政,享盡各種特權,貪腐之事盡出,忍無可忍的南韓民眾,開始上街抗議,舉行燭光示威,要求朴槿惠下台。最後,朴槿惠成功遭國會彈劾,南韓民眾又上街跨年,結束2016,然後互道新年快樂、期望只有會好事發生。

那是一個動盪不安的時刻,人們卻似乎找到一個共同的目標,將累積已久的不滿情緒宣洩開來,金導演卻冷冷地看著這場規模達到史上最大的反政府抗爭,因為她發現,不是只有她自己,連她透過白狗身上延伸,而認識的每個人,活在追求現實卻趨於冷漠的都市大環境中,都還沒找到自己的歸宿。

時代在變,場景在變,每個人都期待或努力要過著更好、更舒適便利的硬體生活,但追求現實利益的當下,人情疏離;不變的是,隨著歲月更迭,人們漸漸老去,力不從心,更不安的是,耗上了數十年,追求理想的經濟生活,卻發現自己的內心是孤單的,而周遭人們也許冷酷,內心卻也同樣孤單。

金寶蘭導演的《白狗》,在歲月的狂瀾中,平靜又奮力地阻擋並試圖將時光推回,追尋生命破碎的每一刻。那是一種反差,也可能毫無結果、甚至只會讓自己受傷的抵抗,卻讓我們重新反思自己、周遭的人事物,還有我們所處的世界,過去和現在,被忽略掉了什麼。

駐韓獨立記者與評論員。移居首爾長期採訪韓半島時事,現經營「韓半島新聞平台」,供應南北韓相關報導與評論給各合作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