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 ARE X:X JAPAN重生之路》爆烈的鼓聲,永恆的凋零

1997年12月31日,全世界都歡天喜地的跨年夜,不夜城東京,更是熱氣沸騰,但那樣的「熱」,宛如耳膜鼓到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那樣的「熱」,漲到連天空降下的雪還未落地,就融成了雨水。

因為那一夜,影響整個城市的熱氣,都從東京巨蛋散發開來——X JAPAN正在舉辦解散演唱會「THE LAST LIVE」。

儘管在1993年的12月30日與31日,X JAPAN在同樣的場地連續演唱了他們樂團生涯最具企圖心、用交響樂規格表現金屬與搖滾、全長不間斷的29分鐘,YOSHIKI宛若賭上性命擊出也彈出死與美的極致——〈ART OF LIFE〉。

每每表演這首曲子,YOSHIKI像是奉出生命般地擊出每一個鼓點,痛苦,像是站在死亡邊緣;9分鐘的鋼琴獨奏,糾結,像是反映出他的生命,反映他恐懼死亡卻渴望追逐那瞬凋零之美。

但1993年四年後的1997年,同樣的東京巨蛋,X JAPAN盛極一時的凋零,是必然的結局了。

 

傳奇只能來一次

當然,當我們在2016年的紀錄片《WE ARE X:X JAPAN重生之路》,看到創造X JAPAN的一切之首——YOSHIKI——在攝影機面前談論X JAPAN這團體在九〇年代各種無人能猜透的戲劇性發展,優雅如他,依舊藏不住當年的猖狂,以及當年巨大的悲傷。

他的神情,不像馬奎斯筆下的奧雷里亞諾波恩地亞上校,在許多年後憶起那個遙遠午後的輕描淡寫。談TAIJI的離開、談TOSHI的洗腦、談HIDE的死亡,被墨鏡掩蓋住的情緒,仍帶有當年幾分餘韻。

因為X JAPAN太傳奇了,而且,從一開始就是傳奇。最傳奇之處,不只在於他們的音樂成就,而是他們激發出一種情緒,一種在崩潰邊緣渴望壯觀的情緒。

在八〇末瘋狂的泡沫經濟時代起步的X JAPAN,被時代氛圍推動也推動著時代。那時的他們,其實沒有所謂的巔峰——因為他們無時無刻都在巔峰——情緒上的、感官上的、刺激上的、推向極限的。

這說起來也要歸功於YOSHIKI對於「死亡」的感知與念想,在《WE ARE X:X JAPAN重生之路》開頭,他就道出了自己接近日本「物哀」美學的人生觀:

我總覺得自己在找尋理由——為了死,所以才會打鼓打得彷彿沒有明天。

一切都會消失,世上萬物都會消逝,下一刻,你所愛的人也許就不在了,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次,一切就像夢,如同夢魘一般。

悲歡離合,X JAPAN的團體走向,像在幾年間濃縮了數十年的人生過程。YOSHIKI說,反正一切都會消逝,所有人都會死,那麼,在這個像夢境般的「當下」,在面對各種痛苦時,為什麼不全力燃燒自己,爆出自己的所有?許多如信徒般的歌迷,就在這些有著濃厚Speed Metal元素的日文歌聽到了。

X JAPAN的成功是必然,但凋零是必然的,因為那就是「X」音樂的根源,處理追求一瞬之美、「JAPAN」這國家美學的情緒源頭。

而這樣的團體,只能有一個,傳奇只能來一次,因為死亡前帶來的痛苦,是那樣貼近每個人,無論是肉體或是精神,它像滴答響著的倒數鐘聲。但X JAPAN用的,是激烈的鼓點,他每一次的落點,都要從耳膜擊入生命深處。

 

那樣的痛,帶著美與永恆

回到1997年的那一夜。因團體解散陷入劇烈情緒感染,而入場時喧鬧不安的聽眾歌迷們,包圍著東京巨蛋的中央舞台。那是一個用舞台燈泡圍起大大的「X」型舞台,燈光一暗,巨蛋頂部浮現朦朧又壯觀的「X」燈光,而成員們從「X」的各處走向中央。

這場演出的第一首歌要開始了,YOSHIKI的鼓點一下,是〈Rusty Nail〉,是一首用激烈曲風道出悲傷歌詞的搖滾曲:

凝視著記憶碎片裡/勾勒出的玫瑰/間斷的回憶/在夢境中反反覆覆/Oh Rusty Nail/要流下多少的眼淚/才能將你忘記/Just tell me my life/走到何處才算終點/而淚水讓我看不清明天

離這股熱氣已有數十年之遠的我們,在這時就會意識到——這是HIDE生前的最後一場大型演出,是生命消逝前的他,在一次壯麗的「X」燈光之下做出的優秀吉他表演——而這首歌詞、這場演出,竟然也可以當作眾人對於HIDE的想念。

但一路走來帶著X JAPAN各種傷疤的YOSHIKI,在紀錄片的最終總結,思考很久,道出人生一句:「痛楚永遠不會消失」。因為過了這麼久,它仍刺痛著,已經有了傷害的傷疤仍然隱隱作痛。

但那樣的痛,在X JAPAN的音樂裡,帶著美,竟然也成了一種永恆。

 

六月主題影展《別再問我什麼是搖滾》|片單連結



時常不務正業,座右銘為村上春樹的「只要十個人中有一個人成為常客,生意就能做起來」,現經營FB粉絲專頁《重點就在括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