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焦點人物|莫子儀:從紀錄片,看見糖衣褪去後的真實世界

電影和紀錄片,從來都不只是娛樂。相較於純粹的觀者,願意投身其中的熱情,更需要豐厚的理念支撐。Giloo 邀請到甫以《該死的阿修羅》入圍台北電影獎最佳男配角的莫子儀擔任本月焦點人物,長年關注紀實作品的他,除了飽覽群片,更曾親自演出「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作品。疫情期間仍心繫劇場的莫子儀,在五月的 live session《夢遊的人》順利落幕後暫時卸下重擔,並接受了 Giloo 的文字訪談,和我們聊聊他眼中的紀錄片,以及影響深遠的那些作品。

 

洞視世界之窗

Q:知道您長期關注紀錄片,能否跟我們談談您的紀錄片啟蒙?紀錄片對您作為一名演員及創作者來說,具有怎樣的意義?近幾年有哪些作品讓您印象深刻?

最早開始接觸紀錄片,是在大學時期李道明老師的課堂裡。從那之後的 20 多年到現在,紀錄片一直是我在學習、表演與成長中很重要的啟蒙與養分。

雖然每一種書寫與紀錄都必然有其觀點,但紀錄片不一定必須服從於「戲劇」裡對人物的形塑、對情節的堆疊、對衝突的再造與追求等等。所以對我來說,紀錄片與再次創作的電影不同,它更趨近於真實,褪去了那份糖衣與顧忌。對於一個演員與創作者來說,它更是我得以洞視世界的窗口。

我曾從鄭文堂導演的《台灣魂》裡,初識鄭南榕與台灣言論自由的抗爭;從 David France 的《瘟疫求生指南》(How to Survive a Plague)裡,看見愛滋病與患者在社會中的困境與生存的艱難;從郭珍弟、簡偉斯的《跳舞時代》看見台灣 30 年代的社會面貌和人文風采;從 David Hoffert, Mark Pancer 的《OCD: The War Inside》正視強迫症與患者們被誤解或扭曲的模樣;從 Tuyet Le, William John Shepherd 所記錄的《Painting with 14 Personalities》理解 DID(解離性身分疾患),與它共生並持續創作的世界,和一般人戲劇性的想像並不一樣。

自己也有幸參與過「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紀錄片的演出,在林靖傑導演的《尋找背海的人》裡得以感受王文興老師在創作時尋求的節奏、力度與精神態度,如大海般沉靜卻又壯闊。自己是劇場出身的演員,看著陳芯宜導演的《行者》,彷彿自己學習表演之路和曾經歷過的種種艱辛、掙扎、莽撞、歷練,也跟著「無垢」再次被洗淨。

去年受邀擔任台北電影獎評審,這兩年許多精彩的紀錄片也都令我印象深刻,包括《惡人之煞》、《削瘦的靈魂》、《綠色牢籠》、《馬頭山之戰》、《度日》、《捕鰻的人》、《有時》、《獨舞者的樂章》等等,都令我十分欽佩與感動,也讓我學習收穫甚多。

紀錄片一定有其觀點,而這也成為我能夠自我思辨重要的參照和對象。它可以讓我反思對人、事、物不同的價值面向,深化對社會議題、土地、文化或歷史的省思和理解,同時也是對自我無知,或認知偏頗清醒的提點。

 

把思考的自由還給觀眾

Q:身為劇場人,您認為串流平台的蓬勃發展,如何影響影視作品的生態以及形式?在參與面向線上觀眾服務的作品時,和大銀幕講求的又有何不同?

近幾年紀錄片在台灣越來越受到重視與關注,以紀錄片為主的影展,或能觀賞的管道、平台也比以前多很多,對我來說是十分珍貴也令人欣喜的一件事。

然而坦白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是不太習慣大部分的線上串流影音平台。其中主要原因是主觀的大數據分類,它限制了我的邏輯思維,被迫照著平台的分類索引。我希望平台可以還給觀眾主動思考的自由,你的溫馨可能是我的災難。數據應該只是一種參考與幫助。

若單純從一個觀眾的角度來說,某些電影作品還是希望能在戲院裡觀賞,就算上架到串流平台,對我也不會有太大的吸引,它比較是我能退而求其次的選項。

就這個產業的一份子來說,比較擔心的是戲劇類型被平台框架與限制。譬如劇集必需配合平台形式抓住觀眾胃口的制式化起承轉合,刻意誇飾或稀釋情節及角色以達成足夠集數,平台或製作方服膺某種受歡迎的類型,而壓縮其他劇種的空間與可能性等等。

但這是個自由的市場,也是隨著科技與技術不斷變遷的產業,對這個產業目前在台灣的前景,我相信許多人都是抱持著信心、希望與期待的。

 

不同時空感受劇場的「當下」

Q:許多傳統的線下表演形式,都因應疫情年代有了新的呈現方式。您認為線上劇場之於實體劇場,將面臨何種挑戰,亦或有著哪些突破點?

吹毛求疵地說,我認為並沒有「線上劇場」這樣的形式。在劇場看演出與進電影院看電影一樣,是一個無法取代的場域。

我們也許可以單純將劇場演出用影像作為一種紀錄,或是更仔細透過分鏡、調整部分技術與設計,將它拍攝成能服務影像觀賞的劇場演出。雖然對我而言,它無法完全取代現場的臨場與即時感,但相對地透過影像的特殊性,它能讓更多人在不同地方、不同時間、不同平台看到只能存在於當下的「劇場」。

這幾年因為疫情衝擊著劇場生態,所有創作者與團隊們都在思索、嘗試不同形式的可能,包括線上演出。今年我和朋友們也一起做了一齣以「線上直播」為前提而規劃的《夢遊的人》線上直播音樂劇場。在創作過程中,我們也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展現「線上演出」的特殊性,它可以做到哪些在劇場裡無法達成的事情,如何又能與全然為影像而設計拍攝的影片有所不同。

譬如我們將表演舞台架設在玉成戲院的錄音室裡,企圖達到最好的聲音演出品質。音樂演出同時配合著現場的視覺影像與燈光設計,再透過四機攝影從不同角度拍攝,不需顧慮現場觀眾的視線及視野,便能同時呈現劇場空間的魔幻感、即時性,以及攝影鏡頭能捕捉的親密性,並能在現場攝影與預錄影像中做切換。而最後這個直播演出也能被保留下來,並比單純記錄劇場現場演出更適合在螢幕前被觀看。

我們都在這條勢必要結合多媒體而改變的路上嘗試、前進著,其中也有很美的火花,但最大的願望當然還是能回到劇場,那個與人最沒有距離的地方。

 

採訪整理/宋映萱;圖/莫子儀提供;責任編輯/林潔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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